那年冬天,老家的院子里积了一层薄薄的雪,雪虽薄,却盖住了树叶丛中流淌的时间。大人们围坐在火炉边谈笑,弟弟也早已与邻家的孩子打成了一片。随手翻开一本书,几行小字倏然撞入记忆,而后,便陷入心灵深处的那片海。
那是《城南旧事》,是我懵懂涉世的最初,是“我们看海去”。
弟弟上幼儿园以后,母亲的时间也相对多了起来,于是便想重回岗位。正巧有个亲戚想办个工厂缺人合作,便让母亲参与投资。本以为是美好新生活的开始,未曾想却陷入了泥淖。
已忘记事情的源头在哪儿,也不知裂缝是从何时开始悄悄蔓延的,只记得有好几次放学回家关上房门,却还是能听见大人们意见不合的争论。我不明白平日總是和颜悦色的舅舅、舅妈为何冷下了脸,也怀疑这个世界的黑白是否分明。
直到那天,我翻开了《城南旧事》,随即一股电流直击心灵,我心头颤动。“我们看海去”的故事,在不知不觉中告诉了我答案。
英子在荒园中发现的那个人,在她看来,是好人,是会给她讲故事的叔叔,是留下看海约定的朋友。后来,谜底揭开,那个在小姑娘眼中的友人,另一个身份却是可恶的小偷,是道德败坏的“坏人”。然而,故事到这里还未结束,英子是否也认定自己起初是被蒙蔽了双眼?我想并没有。在故事最后,她说,她不要写坏人的偷窃,她要写他与弟弟的故事,她要写“我们看海去”。
刹那间,我不觉红了双眼,心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被悄然吹开了一条缝,我在涉世之初于心中注入了一片海。
原来,世间本没有纯粹善恶;原来,人心深处的薄浅并没有分明的界线;原来,坚持自我的所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;原来,在纷扰的尘世中,也要坚持那片澄净无瑕的海天。
又是一年响着爆竹声的冬日,烟火袅袅,升天而起,裹挟着懵懂的迷茫消散而去。恍惚间我好像来到了那片荒园,眼中望见的却是水天相接,连绵至远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