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几日,我们一家去了乌镇东栅。“栅”字是何意?后来了解到是用竹木、铁条等做成的阻拦物。
乌镇分了“四栅”。东、南、西、北,其中南北两栅皆是只住人的。生活气息浓的地方,总不会让人感到太压抑。
这天太阳好得很,热而灼人。江南,没有烟雨,两旁挨挤的屋子为巷里的行人遮了阴。
进了乌镇就能见到一条窄长的河,一侧高大的老树总能长向对岸。河里的乌篷船上满载游人,摇橹人一手摇橹,一手扶绳。来来往往,清碧的水花儿也跑个不停。沿着河,不会迷路。
经过朝宗门,路变得细而长,也像河一样穿行在家前屋后。进的第一个展馆,让人心中惊赞。
江南百床馆,一看,知道是展览床铺的。清代一张拔步千工床是镇馆之宝,其里外共分三进,大致像一间带屋檐的小房,两边又像安了几扇窗,使床前出现一条短窄的走廊。雕花最为繁复、精致。仅外层,便可见藤蔓一样绕缠着的条框。正面上两角雕刻着群花,看样子有点像未放的菊,花瓣修得圆圆发亮,甚至花朵的脉络都由深入浅,极其清晰。四周是许多的花鸟人物,不能尽数枚举。据说“千工床”之“千工”在于它历时三年,集千余工匠之力造成,故得此名。在没有刻度尺、圆规,更没有3D打印技术的百年之前,这项工程对于工匠,在记忆、经验,乃至自信方面,都是艰巨的考验。
馆内另有马蹄足大笔管式架子床、小姐床等,无不是雕刻精美。
其实百床馆中的床仅数十张,何以让乌镇人有立“百床”之名的底气?我想是它极致的华美与包罗万象,让任何人服气。
临近中午,家家户户都开始吃午饭了。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各种菜品的香味儿,透过小木楼的窗户,更令人挪不开眼,迈不动腿。但渐渐地,我不再着眼于窗内的菜肴,而注意起那样多的小窗。窗格子的线条当然不一样,它不像拔步千工床那样奢华,个个是简单而素雅的。有刻兰花的,有刻梅的,至简的风格有时候只需布局有致的条框而已。它们是哪位匠人所刻?或许他们不出名,也未曾在历史上留下什么惊天动地的杰作,然而他们同样醉心于木刻。要不,匠人们怎会将花刻得前后错落,会将草叶雕得舒皱不一,会将简简单单的格线,磨到光滑细润?走在万家窗前,感受到那是多少匠人的情怀呀!
在乌镇,精致何止木刻。你也许会见到这样的景象:随意的一家小店里,一位中年的汉子坐在满地刨花之间,小心翼翼,制作一块只巴掌大的小梳子。也许你也見过,小伙子在如此炎热的夏天,手持火器,为一件银饰的造型,忙到汗流浃背。又可能在那围在一团的人群中,你发现坐在中间的竟是位年逾七旬的老人,戴着老花眼镜,用钢丝一样的细小物件,挑起颜料,缓缓描绘着一个梦一样迷离的江南……
有时候,人们的付出,已经不仅仅停留在表象上的精致,停留在某种技艺,而成了骨子里生成的、血液里流淌的一种态度、一种精神。